浮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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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中双黑】为了催稿我什么都干得出来(中)

编辑宰 x 作家中

为了写游玩部分我真的好累害

下章开个交通就完结

前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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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回去之后跟中原中也吃了一个尚且和平的晚饭,酒店周到的服务把晚餐整个搬到了房间里。看着盖饭碗里鲜红的蟹腿太宰治眼睛都亮了,叼着蟹腿刺溜一吸就把雪白的肉剥了出来吃得津津有味,中原中也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他像一只餍足的大猫,从鼻尖哼出一个嘲弄的音节,一边用筷子划开了鳕鱼肉,又被太宰治报复性地抢走了自己的那只。他也心有不服,抢走了太宰治的鳕鱼排,一顿饭下来似乎两个人都没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中原中也去浴场泡澡的时候太宰治没跟着他去,说只有小狗才喜欢跟别人泡一缸水。中原中也踹了他一脚骂他是嘴臭的孤僻患者,怕不是身上画着可笑的纹身才不敢去澡堂。谁知道太宰治神情一黯说是啊我身上都是自杀的伤疤你要看看吗。中原中也本来以为那只是太宰治中二病发作才绑那么多绷带在身上,但是一看他那失意的样才子自觉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太好的话,悻悻地说了句对不起,结果太宰治又立刻变脸说中也果然是小狗这么假的谎话都相信了,气得中原中也把门一摔自己跑去了澡堂。

“果然小狗就是小狗,这么轻易就被糊弄过去了。”太宰治看着紧闭的房门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无奈又重新爬回了他的脸。

中原中也爽快地泡了个温泉还顺道蒸了个桑拿,炽热的高温和翻滚的水占满了他的每个毛孔,把所有烦恼的焦虑的颓废的念头统统冲刷了出去,躺在温泉池边上的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回到了母体中的胎儿一般最纯粹最轻松的状态,浑身轻飘飘软绵绵的如同陷进了一床蓬松柔软的被子里,他感受到自己血管里奔流涌动的血液,胸腔下跳动收缩的心脏,还有放空一切的脑袋,在吸收了一身的热量再灌下一杯冰水之后双重的体感让中原中也畅快地嗝了一声,要形容的话应该就是烧红的铁块被浸入冷水那一瞬间发出的痛快的嘶声。

太宰治这家伙真是个吃大亏的傻子。

他想道,拖着散漫悠哉的步子一路哼着小曲回到了房间。

拉开障子的时候太宰治已经泡完了澡换上一身浴衣,正在矮桌面前似乎在处理着什么工作,看他一脸严肃专注中原中也都不好意思弄出些什么声响来。他靠在障子边上看太宰治处理工作,越发觉得这家伙不说话的时候真的怎么看都像个画,从骨子里透出来一股宁静安闲的气质,坐在桌前写着字不时地歪着头思考,配上一身暗色的浴衣总让中原中也有一种梦回时代的错觉。撇除对方那讨人厌的性格的话,中原中也说不定会以为对方是从古朴大方的文艺世家出身的公子哥,正苦恼着给心上人写下怎样的情书。

“中也,你要是真喜欢我这样子就拍下来,我都坐得僵硬了。”

中原中也被无端吓了一个激灵,听到太宰治揶揄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看着对方一边站在玄关发呆,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看看自己是不是魔怔了,看到太宰治促狭的表情后忍不住骂了一句:“我要是会喜欢你那模样我肯定是得了失心疯。你再胡说八道就自己出去买酒吧!”

“那我要是喜欢中也的话我肯定是脑袋出了问题。”太宰治撇撇嘴没好气地反驳道,一边腹诽刚刚站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小矮子,一边还要重新挂上笑脸找中原中也要酒喝。

“只有啤酒。”中原中也把买来的几罐啤酒扔到桌上,转身在冰箱附近找有没有下酒菜,最后只翻到了一小包聊胜于无的花生。

两个人同时拉开易拉环,象征性地碰了个杯就开始谈天说地地闲聊,从大学经历到日常生活,互相套话黑历史嘲笑贬损,桌子上的啤酒和花生被一点一点地消磨。中原中也估计酒量没太宰治那么好,脸上率先出现了微醺的酡红,也可能是泡完温泉后脸色一直都那么红润有光泽,看上去脸嫩得像个高中生,太宰治有一瞬间都以为自己在犯罪。不过有一说一,中原中也的脸的确看不出来他是个奔三的青年,看着又软又嫩像个糯米团子,让人十分想捏。

“你为什么当了作家?”太宰治为了控制自己捏脸的冲动赶紧转移了话题,“听说你是物理系毕的业。”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抢在太宰治之前把最后一颗花生米丢进了嘴里,咔嚓咔嚓就着啤酒吞了下去,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喜欢那种充满自由的空间。写小说跟做实验都一个样,都是构建世界和拆解世界的过程,对我来说文字和原子都是我的工具而已。只是做实验最终只有正确和错误两种结果,但是写书的话只要你想,你可以创造更多的东西出来,它可以拥有更多的结果。”

“认真的吗?”

“认真的。”中原中也正色道,喝下满满一口啤酒,愉快而粗鲁地打了个酒嗝才把下面半句吐露出来,“不过直接原因是我做实验的时候炸了一个实验室让我觉得我不太适合搞物理。”

太宰治骤然无可奈何地抽了抽嘴角,和中原中也一块笑了起来。

“那你干嘛要当编辑,难道很享受催稿的过程吗?”

“是啊,我就喜欢看你们这群作家被我催得精神不振食欲萎靡谈稿色变的样子。”太宰治随口跟他扯了个皮,看到中原中也明显嫌弃的眼神时才噗嗤一笑改了口,“因为在文字里能看到生命啦。不想去当黑社会大恶人的话,也只能在你们创造的各种世界里面体验生离死别了吧。看的稿子越多,越能接近人和人性。”

“这样的话,说不定能找到活下去的希望呢。”

太宰治喝了一口啤酒说得漫不经心,听上去跟他刚刚扯皮的语气差不多,但是中原中也直觉告诉他这家伙说的是真的,绷带下面是自杀的痕迹是真的,能看到生命是真的,想活下去也是真的。他估计太宰治读书的时候倒追他的人肯定能从南校门排到北校门还要再在操场上绕几圈,不仅是因为那张漂亮苍白的脸,更多会因为那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寂寞孤独的气息对人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就像想拼命去抓住一撮随风飘来的蒲公英一样。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话,安静的空间里只有喉结上下滑动的咕噜声和啤酒罐子磕在木桌上的响声,在这种凝固沉重的空间里谁都不想先出口打破局面,似乎只有沉默才更加适合此时的主题。

“啊,真是,这是什么杂志的无聊采访。”最后还是中原中也先出声吐槽了一句,“本来好好的弄得啤酒都不好喝了。”

“那我就问问中也是不是因为秃头才那么喜欢戴帽子吧?”太宰治说道,补充了一句,“听说带帽子还能增加身高哦。”

“去你的!不会说话就少说点!”中原中也本来大剌剌地躺在榻榻米上躺尸,被太宰治这么嘲笑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你一说话就没什么好事,也就这张脸能保你不会因为嘴臭被人打死了。”

“哦,那是你喜欢我这张脸的意思吗?”

太宰治笑着问道,他本来以为中原中也只是随便那么一说,结果对方的表情还真的认真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打量,还不客气地伸出手来捏住他的下巴把他拉近了点,太宰治被他一拽不得不两手撑着桌子保持平衡,嘴巴被捏着也说不了话抗议,只好翻了个白眼任由中原中也端详。

说实话太宰治这张脸长得是真的不错,平常肯定也不怎么出去锻炼肤色比一般人还要白,捏起来又软又滑却有流畅锋利的下颌线,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像纷扬的桃花似的,眼角微微下垂又把那种多情花心的气质中和了一些,看着只有浓浓一汪深情蕴在里面,这么会说话的眼睛谁看谁能不心动?

中原中也越看越入迷,他还看到太宰治的瞳孔不是棕色或者茶色,而是更偏红一点的鸢色,稀少的瞳色给对方更添神秘色彩,换言之,更有魅力。只要太宰治想,上街随便一瞥都能招徕一群狂蜂浪蝶吧。鸢色的镜子倒映着他自己的脸,他顿时觉得有点呼吸急促,好像魂被对方囫囵吞吃一般陷进了那双眼睛里。

“别眨了。”中原中也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心盖在了太宰治的眼睛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呼吸到房间里新鲜的空气,手心里有什么酥酥痒痒的感觉,他意识到那是太宰治长而翘的睫毛在眨眼时划过了他的手心。

“那与放后。”太宰治被迫撅着嘴含糊不清地让中原中也放手,中原中也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对方不想离开而是自己捏着他的脸离不开,顿时触电一样把手缩了回去,趁太宰治还没看到自己的时候站起来转身去洗漱。

“刷牙去了。”

中原中也没搭理在里间朗声抗议的太宰治,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脏急速跳动的感觉竟然因为这个过于相像的场景而变得更加清晰,连脸色也因为过于顺畅的血液循环而变得红润如血。

好险,再晚一秒离开估计太宰治就能听到他紧张的心跳声了。

 

“你看着手长腿长的怎么爬个山都费劲?真是白瞎了这两条腿。”中原中也一路上不停地数落太宰治,一边又催又赶地逼他爬山。这座神社比他想象中的要更高,而且这石梯看着像是当地人自己一代一代铺设的,石板上凹凸不平走起来还别有一番风味,就是不小心可能会站不稳。一路上都能看到前来参拜的村民或者游客,熙熙攘攘的人群让这条石梯变成了一条更加陡峭而漫长的“天路”。

“小矮子重心低当然爬得快,要早起就算了竟然还要来爬山,真是太没有人性了!”太宰治在中原中也后面好几米的地方气喘吁吁地和他对骂,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觉得爬到一定高度之后连呼吸都艰难了不少,中原中也走得那么快竟然还能像只猴子一样健步如飞着实让太宰治吃了一惊。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一直起不来床又不让我自己出门鬼才懒得理你!”中原中也回头看了看太宰治,又看了看面前还要继续努力的路途,暗自吐槽一句太宰治真是人高马大没个卵用就只有个空壳子,站在原地又催了他几句,“快点!你没吃饭吗!”

“我就吃了一块三明治喝了一杯咖啡而已啊不要对我要求那么高!”太宰治扶着栏杆呼呼喘气,和中原中也之间的距离一点儿也没缩短,破罐破摔一样站在那里抱着手臂生闷气,腹诽自己干嘛要跟着中原中也来活受罪,转头一想这还是他自己跟上来的顿时觉得更加生气了,一张脸都黑了下来,“我不走了!我要休息!”

中原中也看着不远处那个闹别扭的大小孩没好气地啧舌一声。早上起床开始他就憋着一口气,本来想偷偷躲过太宰治的注意赶紧洗漱出门的,结果这家伙神经敏锐得很一点风吹草动就醒过来了。醒过来就算了还不愿意起床,软绵绵地喊了他一声就没了声气,除了吓得中原中也一个激灵就没了下文。他无奈只能踢了踢那团小山包似的大团子,听到里面的人呜呜地抗拒两声像撒娇的狗狗,他听着好笑也蹲下来掀开对方的被窝,只看到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和一张迷茫惺忪的脸,捂在被窝里的热量化成一团透明的气体扑向了他的脸,他甚至闻到了一点桧木的味道。

他耐着性子喊太宰治起床,太宰治却说早上太冷了起不来要再睡一会,他说哦那好吧我自己去了,太宰治还不让,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把他扯了回来。中原中也怎么掰都不能让那五根粘在他脚踝上的手指松开,太宰治的手一出了被窝就体感可见地变凉,这家伙手生得宽大修长把他整个脚踝都包住了,冻得中原中也实在受不了了才跟他说好吧好吧给你十分钟。

结果十分钟过去了太宰治还是不肯起床,中原中也说要走就拽脚踝拽裤子能摸到啥就拽啥。于是十分钟后又十分钟,足足磨蹭了半个多小时太宰治才有一点想出被窝的念头,然后中原中也对着一个从被窝里探出来的脑袋又骂又哄地揪他起床。不是中原中也不想走,而是太宰治已经直接把他的大腿当枕头睡了,还分出一只手箍着他的腰防止他走人,美其名曰是先让手臂适应被窝外的温度。中原中也觉得跟一个白痴小孩计较不值,开始报复性地用太宰治的头发编小辫子。

太宰治现在一边脑袋上的头发四弯八翘的效果就是中原中也编完辫子留下的痕迹,怎么弄都弄不回来干脆也随它去了。他磨磨蹭蹭地被中原中也拖着起床之后又因为吃早餐太慢花了不少时间,反正现在太宰治因为早起而生气,中原中也因为不能早起也在生气,两个人谁也不让谁。

但是中原中也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都让了这么多回了再让他一回也不是什么难事,更重要的是如果因为太宰治闹别扭而不能愉快游玩的话那他来得岂不是不值。看太宰治这个倔脾气和臭脸色肯定不肯先妥协,中原中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走到对方面前去伸出手说道。

“行吧行吧,我牵着你好了。”

太宰治看着面前面色不善的中原中也,又看了看对方伸出来的手掌,中原中也还带着黑色的手套,看着像是羊皮的,显得那只本来就娇小的手掌更加纤细,随着他的动作黑色手套和衣袖之间露出一小节白莲藕似的手腕,也是那么纤细的骨架,微微凸起的肌腱却有一种坚韧的感觉。他没握住中原中也的手掌,却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中原中也看他表情有所缓和,也就不再理会太宰治是不是还在生气,拉着他就往上继续走。

那截手腕比早上抓住的脚踝还细,中原中也的体温似乎比一般人要高一点点,早上躺在对方大腿上的时候他就这么觉得了,温暖透过衣服染遍了他的耳朵和侧脸,让那上面泛着滚烫的温度黏着在他和中原中也之间。现在握着的手腕也是,白皙细弱的一截,体温却比一般人都要高,烫得他本来冰凉的手心也变得温热。走着走着就不知不觉地从拽着手腕到牵着手,十只手指扣紧的时候太宰治竟然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获得感,好像心里所有空洞都被对方手心里的温度一块一块慢慢填满似的。中原中也也在用力扣着他的手指,不过估计那小动物只是怕他突然走丢才拽得这么紧吧。

“到了。”中原中也艰难地拖着一个比他高比他重的大型动物爬上了神社的大门,回头看到太宰治盯着两个人的手神色复杂地出神。想来也是,他们两个关系那么差谁乐意拉着死对头的手,也不嫌晦气。他张开手指扭动两下示意太宰治松手,太宰治却像早上一样拽着他不放,“放手了,还小吗?”

不想松开。太宰治想着,中原中也的手腕还在一直扭动,直到说了好几次让他松手了他才撅了撅嘴放开。

爬山花费了他们很多时间,不过中原中也相信要不是太宰治一直走走停停地喊累要休息的话他们可以节约一半,看着后来上山的人们一个一个超过自己的时候中原中也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因为祭典的正式开始来神社参拜的人也络绎不绝。太宰治怀疑自己可能呆在一个沙丁鱼罐头里,尽管他和人群之间还有一些距离,但是他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中原中也大概是一个很执着礼教的人,在走过鸟居的时候还要把帽子摘下来鞠一躬,规规矩矩地走在参道的左侧,甚至无视山上和泉水的寒冷在手水舍认真地用泉水冲刷整只手,反正太宰治是不乐意的,他看着中原中也这么做都觉得冷得牙酸。

“别愣着。”中原中也把勺子递给太宰治让他洗手,谁知道太宰治却直接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摆出厌恶的表情,全身上下都在抗拒着。中原中也苦口婆心劝说无果,最后直接拽着太宰治的手硬是把他拉到了水槽边上。

“指尖!只洗指尖就行了!”太宰治看着那勺冰冷的泉水一点一点倾斜着往自己手上倒,只感觉自己像不乐意打针的小朋友。尽管中原中也如他所说只清洗了他的指尖,但是所谓十指痛连心,太宰治还是觉得自己的指尖已经被泉水冻麻痹了,“好冷!”

“这还没到真正的冬天你就冻成这样了?”中原中也把勺子放回原位,看着太宰治龇牙咧嘴地搓自己的手指轻蔑地哼了一声,“零下的时候你就该套个壳子躲着。”

太宰治十分不爽中原中也那不屑的态度,怕冷不是人之常情吗,又不是谁都像他那样体温高。他撇撇嘴想了个损招,追上中原中也的身影把冻僵的手指塞进中原中也的衣领,吓得中原中也差点一头栽倒。

“嘶……太宰治!”中原中也缩着脖子骂道,那十只手指像个铁枷似的裹着自己脖颈,冰冷的温度把皮肤底下的血液都要被冻得凝固,太宰治好像还嫌脖子不够暖和似的往肩膀附近挪了挪,气得中原中也用力去掰太宰治的手指并朝着对方的小腿肚踹了一脚,“自己捂着去!”

太宰治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手缩了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指太冷,中原中也的皮肤体温摸上去好像比早上还要更高一些,在他眼里如同一个小暖炉,捂在温暖的衣服里手指当然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温度。中原中也的脖子又细又长,仿佛一只手就能轻易折断,即使已经从对方的衣领处退了出来,手心里却还是能感受到那片滑腻细嫩的皮肉,比起任何一块白玉都要美。太宰治把自己的手揣回风衣口袋,好像要以此留住上面的温度。

后半段太宰治就没怎么造次,一直安安分分地跟在中原中也身后,像他的一个影子一样安静而忠实。因为他实在没心思打扰这个时候的中原中也,太宰治想起之前中原中也说过他不说话的时候最好看,其实中原中也不说话的时候跟平常也不一样。平常因为对方那暴躁易怒的性格和自己总是不停地作死挑衅,他印象里的中原中也就是粗鲁嚣张地满嘴打打杀杀,比起作家更像个黑社会,哪会像现在这样低眉垂目,朝着神像参拜的时候如同最虔诚的信徒。

他拥有绝对的热忱,又显得冷漠而拒人千里,站在众多参拜的人群里如同最不合群的黑色羊羔。太宰治站在他旁边,看着神殿内微弱的光从后上方洒下来模糊了他的脸,像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金纱,悲悯又冷淡的神就藏在那层薄薄的纱面之下,无声地吟唱着来自天国的礼赞。

他不知道中原中也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他想亲吻对方天鹅绒般的眼睑。

 

后来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吃烤肉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会产生那样的幻想真是被夹了脑袋,这个和他抢食的样子哪里像是高贵宁静的神像了,简直就是一条凶狠的小狗。

“喂!太宰!别抢我的牛五花!”中原中也挥动筷子去抢烤架上烤好的最后一块五花肉,被太宰治半途截住了筷子。

“放在谁的面前就是谁的了,中也你懂不懂规矩!”

“你说个屁!能吃的肉都是我烤的,你看看你那些黑炭有哪块是能吃的!”中原中也气愤地指了指太宰治面前黑色的不明物体,上面还飘着无辜的白烟。太宰治被他噎了一口,筷子兀地一松被中原中也得了逞,看着对方得意洋洋的表情太宰治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我那么早起还陪着中也到处逛,现在连块肉都没得吃我真的好惨。”太宰治喋喋不休地抱怨,中原中也听着他的控诉惬意地喝了一口啤酒。

“得了吧,本来你是有肉吃的,只不过自己手艺差没办法。”他说道,语气里还挟着轻蔑的笑意,太宰治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自己拿起菜单再点了一份套餐。中原中也瞥了一眼没阻止他,反正他自己本来也没吃饱,只是想膈应一下太宰治才迟迟不下单。

两个人坐在半山腰的烤肉露台,俯瞰着整个城市吃了一顿鲜美满足的烤肉,接近傍晚才晃晃悠悠地下了山。

秋冬的日落时间很早,在太阳还没完全下山的时候神社大门乃至山脚参道两侧都亮起了一盏盏明亮的夜灯,灯笼与篝火的映照下就像梦回江户时代古典热闹的街道,高大的灯笼墙边更是挤满了拍照留念的人群。人们戴着各色各样的面具穿行在摊铺之间,渐渐笼罩下来的夜色也没让人们的热情减退,香甜的醇厚的鲜美的味道交织在空气如同洋溢的氛围随着夜风四处弥漫。

中原中也觉得有趣,也买了一个白色的半脸狐面,他本来想给太宰治套上那个长鼻子的红色天狗面具,只是太宰治嫌丑不乐意,换了一个全脸的狐面。戴上狐面的时候两个人相顾一笑,互相吐槽对方的面具滑稽愚蠢。直到吃东西的时候太宰治才发现这个面具十分不方便,半脸面具的话能直接吃,等他把面具摘下来戴到侧面的时候中原中也手里六个一份的章鱼烧都只剩下四个了。

“没想到中也的用心这么险恶。”太宰治没好气地骂道,看到中原中也藏在狐面后的蓝眼睛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因为这个小小的恶作剧而心情极好,甚至舍得直接戳了一个章鱼烧送到太宰治嘴边。太宰治心下觉得有点奇怪,也没多想只当作是中原中也一时良心发现,就着对方的手把章鱼烧吃进嘴里,柔韧的章鱼肉和绵软的外皮总算把他的怒气熄灭了一些。

随后中原中也又陆陆续续买了一些别的小吃,比如芝士土豆,烤鱼片和肉松仙贝,基本上看到什么好吃的就买,喜欢什么游戏就凑上去玩,太宰治由着他到处乱逛,他只知道中原中也的主要目的就是来参观祭典,但是不知道这家伙能疯成这样,一路下来捞金鱼套圈什么没玩过,手上多了好几袋子奖品。本来他是只想当个甩手司令,但是中原中也说他一路上蹭吃蹭喝还不干活才让他勉强接受了对方的条件。他走在中原中也身后,突然觉得自己像在陪女朋友逛街。

“太宰!走快点!要赶不上神乐的开场了。”

中原中也拿着半个苹果糖在前面不住地催促,太宰治看了看手上的奖品,再看了看中原中也手里那几袋没吃完的小吃,感到了人生的不公。

“我也想吃东西!中也你是把我完全当劳工了吗?”

“吓?你不就拿两袋金鱼几个玩偶就累成这样了?”中原中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勉为其难地把苹果糖送到太宰治面前,“给你咬一口好了,不许多吃。”

“你是小孩子吗?”太宰治白了他一眼,低头看到苹果糖上还有中原中也的牙印,小小的看起来十分可爱,果皮上红彤彤的糖也被舔掉了不少。现在中原中也嘴唇上像被涂上一层唇彩似的红润水亮,如同一个刚刚做好的精致的甜美苹果糖。他故意恶作剧,顺着中原中也的牙印咬了一口,还用鲜红的舌尖缓缓滑过自己的下嘴唇把沾上的糖一一吃掉,如同一只正在梳理皮毛的餍足的猫,半弯的眼睛代替了天上的月,看得中原中也一阵心悸。

“爱吃不吃!”中原中也反应过来冷哼了一声夺走了剩下的苹果糖,拎着小吃快步走开。其实太宰治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刚刚那一番行动有点幼稚,又有点诡异,他只是心血来潮地做出了这个类似于引诱挑逗的动作,看着中原中也有点慌乱的背影竟然觉得自己这么做还挺值。

再想到之前在神社里的奇怪念头,才相处了两三天,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改变看法吧?

 

神乐的开始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开场十分钟之前舞台前面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本来配备着的长椅也被占得满满当当,中原中也也不在意有没有地方坐,站着坐着都一样,只是看看身后那个一脸哀愁东倒西歪站也站不直的太宰治他觉得是不是让对方坐地上比较好。

“你要是受不了就坐地上,要不就先回去吧。”

太宰治本来还在心里埋怨中原中也精力太充沛玩到现在还不肯回去,一听到中原中也让他先回去的时候反而变得不想回去了,这就好像被中原中也看扁了一样。他马上站直了身子恢复精神,还用手比划两个人的身高:“放心吧,就算我站不直看得也比中也这个小矮子清楚。”

中原中也心想他好心提醒太宰治反而招徕对方一句嘲讽越想越气,狠踩了一脚太宰治的脚面痛得他龇牙咧嘴地控诉暴力,打打闹闹地直到快开场了才安静下来。

“开场了,别闹了。”中原中也小声警告道,太宰治说是你先动的手管好自己吧,被中原中也瞪了一眼才闭上了嘴。

大鼓低沉,铜钲清脆,纯净清幽的三味线如潺潺不顿的流水,绯衣的巫女手着金色的神铃,低顺着眉眼赤着双足,舒展肢体张弛动作,赤色丝带像画着不知名的咒文,质朴悠扬的铃声如同信者虔敬的祷告,请求天神降临怜悯。

虽然现在这个时代神乐不如以前那样隆重神秘,但是在这种偏僻的小村子,嗅着田地传来的干草香,听着篝火燃烧木柴的噼啪作响,看舞台上清秀的巫女跳着传统的乐舞也别有一番韵味。

中原中也甚至在想会不会在某个角落真的有神灵被祭典吸引而降临,默默地观察着凡间的人类。

巫女葱白手指往远方一指,清脆的铃声在重重一响后戛然而止,连观众的呼吸都被突然的沉默攥住一般,祭典上喧闹的人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响亮的轰鸣,人群像被点燃了一般欢呼起来,金色的光弹拖着长长的白色尾巴腾空而起,像逆向的流星在漆黑的天幕上印上了第一朵灿烂的烟火。各色明亮的色块随着震耳的响声在黑色画布上随意涂画着祝愿,银色的柳,紫色的丝,绿色的星,红色的轮,把祭典的气氛推向了最高点。

中原中也满心震撼,连那双蓝色眼睛也像被烟火点亮了似的装满了一整个银河,他兴奋地拽着太宰治的衣服像个幼稚好奇的小孩子一样跟着人群欢呼庆贺,血液染上了热烈的气氛在血管里奔涌,在如此寒风萧瑟的夜晚他竟然感觉自己出了一身薄汗。

太宰治倒是没他这么兴奋,相反还觉得有点无聊。他是不太喜欢这种欢声喧闹的气氛的,他小时候也不是没去看过烟火大会,只是每次都只有他一个人,因为父母太忙没空带他去。当他站在热闹的人群中央时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兴奋欢喜,每个人的脸上都展露着灿烂的笑脸,而他永远都是一张没睡醒一样的冷漠倦怠的脸,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喜欢这些事情了。

或许不是不喜欢,而是为了隐藏自己和他人之间的不同。

中原中也发现太宰治一直没什么动静,侧过头去看他,却只看到被面具遮住的半边侧脸,完全没有一点开心的迹象,连嘴角的弧度都像一条直线一样绷紧。他看不到太宰治的眼睛,只能看到烟火投过来的明亮的光在对方锋利深邃的脸上明明暗暗,本该是温暖柔和的颜色,却显得对方的脸色更加苍白。尽管中原中也看不到太宰治的表情,但是他知道那一定是孤独的,落寞的,甚至有点冰冷。

就像人类一直追逐却一直看不见的神明。

他抬头看着太宰治的侧脸,内心竟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如果他把这个冷漠的神拉到人间来,带到人们面前来,那又会怎么样呢?会生气吗?会惊讶吗?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心急火燎地藏起自己呢?

中原中也十分怀疑自己当时是被巫女请过来的恶作剧之神附身了或者蛊惑了,不然为什么他会直接扯过太宰治的领带逼迫他低头跟自己亲吻呢?

太宰治还在看着烟花莫名地出神,却突然感到脖子一重有什么东西拽着自己的领带让他不得不低下头,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越发放大的脸,嘴唇上碰到了一个又软又暖的东西。他的鼻尖甚至磕到了对方的狐面,面具下的呼吸也像那两片嘴唇一样滚烫,有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橘子香味。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对方狐面下的一双蓝色眼睛,被烟火铺满时水面上泛着一片耀眼的光,有些震惊,有些慌乱,又强撑着似笑非笑地弯起向他示意那只是一个虚假的过火的恶作剧。他又看到了对方天鹅绒一般漂亮的眼角,微微上挑的形状,只要缓缓一瞥就能轻而易举地勾走他的心。

中原中也心下一惊,轻轻一推放开了太宰治,一眼看到对方复杂的神色,想了许久最后只能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强装镇定地说:“你刚刚的表情太蠢了,这个恶作剧还不错吧?”

太宰治低头看他,他像个陌生人,又不像个陌生人,因为那半张狐面太宰治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心脏里翻涌的情感像火一样灼烧着他,剧烈的心跳在大声地朝他宣告,他很确定。

他想吻他。

中原中也看太宰治这么久都没个声气怕不是被自己吓坏了,心里一边疯狂吐槽自己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大胆直接A了上去,这呆滞的表情都快化成一座石像了,一边拼命思考应该怎么补救,刚刚那句解释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不是显得他有点随便。中原中也突然还想起来这家伙还是自己的责任编辑,对方馋他的稿子他竟然馋对方的身子?!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必须不可能!

就在中原中也脑袋里一片兵荒马乱之际太宰治也直接A了上去,一手箍着腰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强硬地加深了刚刚那个吻。

 

“这不是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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